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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外看了眼，剛說了個“不”字就看到葉承名了。
小李子有些納悶，試探著問道，“昨兒才走，今兒怎麽又來了，陶姑娘請的？”
陶葉笑了笑，所答非所問，“我叫陶葉。”
車停了，陶葉姐弟下了車。
小李子這才恍惚明白陶葉上一句話的意思——陶葉的葉，可能是葉家的葉，所以葉承名去澤縣是為了陶葉。那麽，葉青嵐是代表葉家來的？細看的話，二人長得確實很像，難不成他是陶葉的親爹？而陶葉是外室女！
他瞪大了眼睛，他家主子竟然喜歡一個外室生的姑娘！這……長公主怎能同意呀！
“二叔，我來介紹一下，這就是小葉。”葉承名笑著給身邊的葉青嵐做了介紹，“小葉，這是我二叔。”
陶葉早已預料會有這麽一刻，她很鎮定，認真地看了這位便宜爹一眼，發現自己跟他在容貌上有不少相似之處，臉型，眼型，唇形都很像。這位親爹身材不矮，但偏瘦，偏陰柔，與軟弱可欺互相關聯並不違和。
葉青嵐也是一樣的冷靜，審視的目光在陶葉姐弟臉上慢慢掃過，說道：“我們終於見面了。”
陶葉福了一禮。
她對他的反應很滿意，彼此不過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，太過飽滿的情緒大多都是騙人的。
“進屋說話吧，請。”陶葉親自打開大門，一路領著客人進了堂屋。
落座後，陶葉吩咐婢女準備茶點，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，勉強擠出兩句關於天氣的套話。
應承陶葉的只有葉承名，葉青嵐只是註視著她，一句話沒有。
他可能真的生病了，面色發青，還不時咳嗽兩聲。
等婢女上了熱茶，屋子裏便徹底沈寂了下去。
葉承名一邊喝茶一邊偷瞄葉青嵐，他感覺很奇怪，張羅來的是二叔，主張等的也是二叔，如今連午飯都沒吃，空著肚子喝茶，他卻什麽都不說了。
堂屋裏很安靜，靜得陶葉能清晰的聽到葉承名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。
她喝完一杯茶，見葉青嵐依然不說話，不免對他有了一個新的判斷——這位便宜爹可能一點兒都不軟弱。
作為主人，陶葉再次開了口：“葉大哥，你們中午用飯了沒？”
葉承名眼睛一亮，“沒呢，二叔說要等你回來。”
“那我讓廚房做些飯菜可好？”她看向葉青嵐。
葉青嵐默默點頭。
“姐，我去吧。”陶玄從椅子上跳下來，略一點頭，便逃也似地出去了。
不多時，幾個精致可口的京城菜做好了。
葉青嵐和葉承名在飯廳用完飯，又喝了一盞茶，爺倆便起身告辭。
趁著葉承名去茅廁的時候，葉青嵐終於又對陶葉說第二句：“暫時不要回葉家，等我把你娘的事查清楚。”
陶葉訝然，“葉大人，我現在姓陶，從未想過去葉家。”
葉青嵐展顏一笑，桃花眼裏湧出層層疊疊的喜意，那其中還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自豪感，“萬幸，真是我葉青嵐的好姑娘。”
說罷，他負手走出飯廳，施施然向二門而去，看背影，有那麽一種出塵飄逸之感，與之前的陰柔感大相徑庭。
葉承名從茅房出來，看到這一幕，納罕地搖了搖頭，對陶葉說道：“二叔怎麽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，以前他都是駝著背走路的，嘖嘖……二叔這半輩子，過得不容易啊。”
陶葉的鼻頭便莫名地酸了起來。
214楚二押二百兩
二月初七，是長順縣縣試的第一場。
往年的縣試在見多了世面的京城權貴看來，其重要性甚至比不上某一家的賞梅宴重要。
但今年不同，有了小霸王楚餘，這件事就變得非同一般了。
大家在議論楚餘的同時，又把範家的範若晴，傳說中被包養的陶葉，被宣平候打得半死的小才女劉七，以及怡景苑開的賭局摻雜進去，讓話題膨脹發酵，迅速彌散了整個權貴圈。
事情鬧得太大，長公主和皇帝的面上也不太好看。
早朝一散，長公主便憂心忡忡地進了宮，與皇上朱明炯商議對策。
朱明炯說道：“老三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，朕會親自找他。”他喝了口茶，又道，“小魚此去縣試，到底有幾分把握呀？他從啟蒙開始，讀書不過一載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長公主臉上微紅，苦笑道，“臣妹也覺得兒戲，但郁先生說可以了，小魚也說沒問題。臣妹作為母親，自當相信孩子，即便不相信孩子，也該相信郁先生，所以，就隨他去了。”
“誒！”朱明炯一擺手，“郁先生不會拿自己的聲譽當兒戲的，你對朕的外甥好歹有點兒信心嘛！哈哈……”他笑了幾聲，又道，“這麽一看，老三鬧得越歡，到時候臉打得可就越疼啊。朕看吶，咱們還是不要幹預的好。”
“那倒也是。”長公主遲疑著點點頭，“可到時候真考不上……”
“那就給小魚一個教訓嘛，省得他當幾天官就不知天高地厚了。慈母多敗兒，你就不要太操心了。”
長公主嘆了口氣，自己要真是慈母就好了，罷了，過去的事不說也罷。
她換了個話題，“皇兄，小魚的人多次看見老三與英王世子一起喝酒，不知是不臣妹多心……”
朱明炯皺了皺眉。
長公主心中一跳，趕緊若無其事地補充了一句，“小魚在柳州與英王世子有過一些沖突，所以……”
朱明炯這才釋然，說道：“小心是好事，但未必是你想的那樣。幾個兄弟中，英王是最先同意回京的。再說了，英王世子，如今與質子無異。”
長公主點點頭，但願如此。
京城怡景苑。
劉師爺坐在角落裏觀看歌舞，一手摩挲著鼓溜溜的肚子，一手有節奏地打著拍子。
一曲胡旋舞罷，他擡手叫來老鴇子。
老鴇子見是劉師爺，眉毛微擰，遲疑片刻，到底顫動著胸前的肥肉走了過來。站定後，她把手裏的絹帕一抖，好看的眉眼便飛揚起來，笑道：“呵呵，我道是誰，原來是劉先生呀，叫奴家過來所為何事？”
“當然是好事咯。”劉師爺笑著從懷裏摸出兩張銀票，放到桌子上，“楚二公子要賭自己縣試必過。”
“哦？”老鴇子眼睛一亮，拿起銀票揚了揚，當即提高了音量，“楚二公子這麽有把握？莫不是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她故意停下話頭，左顧右看，不再往下說了。
周圍的客人全都看了過來，各個雙眼冒光，顯然在等老鴇子抖落出更大的八卦。
劉師爺翹起二郎腿，撚著短須說道：“沈媽媽可要慎言吶，說錯了話，楚二公子一怒，你這怡景苑可就倒大黴了。”
“呵！”老鴇子誇張地哂笑一聲，“行啊，奴家等著那一天！賬房記一下，楚二公子押二百兩，一賠十的。”
“嘩”的一聲，花廳裏更加熱鬧起來。
“餵，你聽說過小霸王會讀書嗎？”
“這個真沒聽說過，但‘玩女人在行’這一樁卻是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笑啥笑，人家也不是一無是處，一身武藝十分了得，高高的墻，‘噌’的一下就上去了。”
“那算啥本事，山裏的猴子也能的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劉師爺笑瞇瞇地聽著大家夥兒議論，視線不時地飄向最裏面的一間包房，如果所料不差，裏面的人該出來了。
果然，片刻後，一個衣著花哨的年輕人走了出來，擠到眾人中間，說道：“誒誒誒，你們說，他要是過了，咱們是不是讓那縣官把考試卷子公布公布。”
“我看行，咱們要輸也得輸個明白嘛！”
“如果他抄襲了怎麽辦？”
“那就要求縣太爺當場出題嘛。”
……
才子好風流，怡景苑裏有半數以上自稱才子。遙想當年，他們七八歲啟蒙，一直苦讀到十五六歲方被先生同意縣試，那還不一定能一次通過。
如今楚餘讀書不過數月，就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一定能過縣試，那他不是天才，就是買通了縣官，沒什麽可說的。
那個衣著花哨的年輕人達到目的，趕緊趁熱打鐵，組織了二十幾號人，約了發榜之日前去長順縣衙。
劉師爺見狀，收起臉上的笑意，摔了酒杯，扔下一塊銀子，便起了身。
老鴇子得意地笑了笑，故意問道：“劉先生這就走了？還沒找個姑娘好好樂一樂呢。”
“今兒沒有興致，改日吧。”劉師爺一甩袖子，滿臉怒意地出了怡景苑的門。
那衣著花哨的年輕人此時也返回包廂，在末座坐了半個屁股，燦爛無比地笑道：“托三皇子的福，咱們有場大熱鬧看了。”
三皇子瞧了眼朱見曦，“七哥去不去？”
朱見曦道：“看不看熱鬧是小事情，這怡景苑被拆了就是大事情了，我看你還是慎重為好。”
“他敢，還反了他了！”三皇子一拍桌子，“他只要敢砸一件，我就敢找信國公賠我十件，不然沒完。”
……
將近傍晚時，城南的一個小院子裏飄出了濃濃的藥味。
陶強把砂鍋裏的藥湯熬出一碗，倒出，涼了涼，然後端到東次間。
陶有金見兒子進來，趕緊把藥碗端過來，吹了吹，說道：“老五啊，那些用不著的就別想了，誰也沒想到那小賤貨命大是不是？來，快起來，把藥喝了，好了咱就家去。”
“是啊，五叔。說不定那劉七小姐福大命大，過幾天就好了呢。”陶強也勸了一句。
陶宥義平躺在炕上，直勾勾地看著黑黢黢的房頂，不說話，只是搖了搖頭。
事情哪有他們想的那麽簡單？
劉靖言面上不顯，但心裏已經在怨恨他了。
一旦劉七身死，琳瑯閣、豬肉鋪在劉家的打壓下必定難以為繼。
如果沒有更好的靠山，他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。
這絕非一句“賠了夫人又折兵”所能概括的。
沒錢可以賺，沒女人可以找，但若沒了前程，不但這麽多年的刻苦付諸東流，他就是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了。
215我來了
二月十二，春闈第二場。
自打小李子告訴陶葉，陶宥義因病無法參加考試，她便對這樁三年一度的盛事失去了興趣，專心鋪子的事。
新鋪子很大，大約五六百平米。
一樓經營小飾品和工藝擺件，大部分商品由陶葉設計，剩下一小部分是從各地運來的帶有地方特色的裝飾品；二樓珠寶，以翡翠和各種鑲嵌首飾為主，金銀飾品為輔。
鋪子的裝修與柳州大同小異，陶葉指導兩句，其他的就由不肯好好養傷的劉老賴全權負責了。
劉老賴說，只要忙完這個店，再開下一個店，他就可以獨立掌控了。
這是個好強的小青年，陶葉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，見他傷勢不重，也就由著他了。
上午，陶葉逛了榮盛街，下午，在小李子的帶領下，去楚餘的作坊看了看。
作坊在南城，由兩個四合院子組成。
東頭住繡娘，主要做各種玩偶、布藝頭花，以及各種絹花；西頭住木活工人，主要制作各種木質頭花、書案擺件等。
木活工人有專門的木雕師傅教授，使用的木材更為高級，技藝比澤縣純熟，花紋也更加精致，制作的成品惟妙惟肖。
繡娘做的玩偶也很不錯，繡工好，做工精湛，娃娃的神態表情與陶葉畫的設計稿完全一致。
小李子說，楚餘雖忙，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驗貨，不合格的就打回去重做。
說起楚餘，陶葉好幾天沒看到他了，小李子大半時間都在她這裏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麽，就連縣試考得如何都不太清楚。
陶葉雖說與京城的權貴不沾邊，但在鋪子時，經常聽到一些不好的議論。
她有些擔心，但又覺得因他遭的罪夠多了，那廝不來添亂更好。
從作坊出來，馬車七拐八拐之後，駛進南大街。
在經過一家閑置的鋪子時，小李子扭頭對她說了一句，“這就是劉七姑娘的鋪子，不過估計開不起來了。”
陶葉立刻打開車窗，恰好看到一間開著門的、貨架上空蕩蕩的鋪子。劉靖言穿著一身素服站在門口，正跟一個掌櫃打扮的人在說著什麽。
素服。
陶葉心裏咯噔一下，吶吶道：“難道劉七沒了？”
小李子仔細看看劉靖言，見他臉色發青，雙眼浮腫，便道：“看樣子差不多吧，陶姑娘要是想知道，我去打聽打聽。唉……風寒加上傷口潰爛，一般都活不了幾天的。”
陶葉的眼淚便唰的一下流了出來。
婢女趕緊取出一方帕子遞給陶葉，關切地看著她，卻沒說什麽——這是個內向的丫頭，叫小茶，話很少。
陶葉知道，這樣的自己很軟弱、很聖母，甚至很窩囊，但沒辦法，她就是想哭。
小李子聽到啜泣聲，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人家要殺你的時候可沒手軟，一次不行再來一次，弄不死你決不罷休。要我說啊，這種人死了就死了，咱們應該放鞭炮慶祝才是。”
他響響地甩了兩下鞭子，隔了一會兒又道，“陶姑娘，前面那家醬牛肉是全京城最好吃的，你要不要給陶青買些回去？”
“要買。”陶葉控制住情緒，她也不想把同情浪費在不該浪費的人身上，便強迫自己轉移註意力。
車停在賣烤地瓜的旁邊。
香甜的味道吸引了陶葉，她擦幹眼淚，下車後先去買烤地瓜。
挑了七八塊軟和的，陶葉正要給銀子，就聽有人說道：“這不是陶姑娘嗎，怎麽，要請我吃烤地瓜？唉喲，這麽客氣做什麽呢！”
陶葉回過頭，只見一輛極其奢華的馬車在自己身後停穩了，剛剛說話的朱見曦走下來，後面跟著的是三皇子朱見辰。
“小的給成王殿下、英王世子請安！”小李子忽然大聲地嚷了一句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。
陶葉明白，小李子怕這兩位找自己麻煩，所以索性把他們的身份當眾抖落出來，好讓他們有所顧忌。
她膝蓋一屈，拉著婢女跟著就要跪下。
卻見朱見曦忽然上前一步，托住陶葉的手臂，笑著說道：“陶姑娘，都是一家人，何必如此客氣呢？”
三皇子微微一笑，說道：“七哥又要納美入懷了啊，嗯，這丫頭長得很不錯，就是年紀小了點兒。”
陶葉知道朱見曦打的主意了。
她把胳膊抽出來，說道：“民女不知世子爺為何這麽說，但民女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世子爺，你所想的那些事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這話是怎麽說的？”三皇子故作驚詫，“七哥，這可是京城，你不會強搶民女吧。”
朱見曦搖搖頭，得意地笑了笑，從懷裏取出一張賣身契，“嘩啦”一下抖開，“看看這是什麽？。”
“陶姑娘，我記得我告訴過你，到了京城，千萬不要仗著楚餘裝作不認識我，你不乖哦。”
這個“不乖哦”讓陶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她說道：“世子爺，你不要忘了，賣身契上，根本沒有我的……”
三皇子打斷她的話，“沒有啥？沒啥咱可以買嘛，走走走，都是一家人，客氣什麽。”
他邊說邊往陶葉這邊走，一伸手，就要抓陶葉的胳膊。
小李子心中大駭，拉開架勢就要開打，卻被陶葉拉著往後退了一步。
“誠王殿下，男女授受不親！”
“誒？”三皇子恚怒，“你這丫頭怎麽不知好歹呢？不過一個賣身為妾的婢女，裝什麽貞潔烈女？”
此時正是南大街客流最大的時辰，不少人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，圍在一旁指指點點，說什麽的都有。
陶葉很清楚，這一刻是對方精心設計過的，任何辯解都是白費唇舌，她現在只需要考慮如何脫身。
“扔下馬車，我們走。”她在小李子耳邊輕聲說了一句。
小李子看了眼周圍，發現看熱鬧的已經把他們這裏團團圍住，坐車離開幾乎不可能，但如果不走，陶葉勢必會被對方強迫著按下手印，那樣事情就變得更加覆雜了。
“跑！”陶葉忽然轉身，拉著婢女，撥開圍在身後的人，就往人群裏鉆。
然而，剛跑出去兩步，一個大漢突然伸腳，將她絆了一個趔趄。
就在她松開婢女直直地往地上摔的時候，忽然感到身子一輕，一個散發著草木香的男子攔腰抱住了她，就聽那人輕聲在她耳邊說道：“跑那麽快做什麽，我來了。”
216打群架
是楚餘！
陶葉心神一定，正要說話，卻見楚餘握著自己的雙臂往旁邊一放，給小李子使了個眼色。
然後就見他跳將出去，先是把絆倒陶葉的大漢一腳踹飛，緊接著沖到三皇子面前，只聽“啪”的一聲，三皇子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。
隨後再出一拳，狠狠砸在朱見曦的鼻子上，嘴裏還說道：“老虎不發威，你當我是病貓是吧？”
朱見曦的臉上當即就有血花飛了出來。
三皇子捂著臉氣急敗壞地朝身旁的人叫道：“廢物，楞著做什麽，還不給我打？”
大太監虞美人揉身上前，一掌接住楚餘的老拳，二人打成一團。
“給本王抓住那個逃奴！”三皇子一指陶葉，幾個護衛便撲了過去。
小李子冷哼一聲，正要動手，卻見顧成傑等人從人群裏鉆了出來，接住了那幾個人。
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了。
退到七八丈開外的人們議論紛紛。
“聽說是王爺和京城小霸王打起來了？這是因為啥啊？”
“瞅著那小姑娘沒？那位是英王世子的逃奴，被那個小霸王給拐走了。”
“哦哦，小姑娘長得是不錯。”
“瞎說啥，我看吶，肯定是那小姑娘覺得小霸王長得比英王世子好看，所以自己跑了。”
“不管誰拐誰，都是場天大的熱鬧啊！”
“誒誒，看不成了，來了來了，順天府的人來了！”
人們齊刷刷地往北邊看了過去。
陶葉也扭過頭，就見幾十個官兵手持長刀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，領頭的一人還大喊道：“不許打，都不許打了，住手！”
楚餘聽到喊聲，手下的攻擊更加淩厲起來。
不過，朱見辰手下的這位大太監身手的確不俗，他已然竭盡全力，但對方卻仍是游刃有餘。
這時候，三皇子跟朱見曦對視一眼，忽然叫道：“老虞，我們走。”
虞美人一邊應付楚餘，一邊用餘光瞄著朱見辰，見他上了馬車，這才跳到戰圈外，縱身一躍，眨眼間，便到了馬車的副駕位置。
鞭聲響起，馬車“嗒嗒嗒”地跑了起來。
楚餘氣急敗壞，大罵道：“有種你別走！有種你跟小爺到順天府說清楚去！”
“楚二，本王這是讓著你，別給臉不要臉，明兒順天府見！”朱見辰打開車窗，回了一嘴。
楚餘怒不可遏，指著顧成傑的鼻尖吼道：“你們幹什麽吃的，還不給我攔住！”
顧成傑打了一躬，勸道：“二公子何必？縣試明日發榜，咱們不妨暫時忍他一天。”
楚餘想了片刻，揮了下拳頭，說道：“也好，明兒我就拆了他的怡景苑！”
陶葉搖了搖頭，心道，只怕這就是小霸王經常演繹的經典劇目了吧，怎麽感覺楚餘像是故意挑事兒呢？難道，他在拿自己當魚餌，一直在等待剛剛這一幕？
想到這裏，她心裏有些不舒服，也懶得多說什麽，四下張望一周，發現賣烤地瓜的不知蹤影，只好作罷，往賣醬牛肉的鋪子去了。
買完牛肉回來，陶葉一上車，就聽見楚餘說道：“晚上在你家吃，有沒有帶我的份？”
“劉七死了？”陶葉不答反問。
楚餘沈默片刻，說道：“死了，昨天夜裏死的。”
“吧嗒！”
陶葉手裏的牛肉掉了。
楚餘把肉撿起來，放到前面的小幾上，“她這兩天一直昏迷不醒，走得並不痛苦。”
陶葉垂下頭，雙手交握，捏得手指節節泛白，喃喃道：“好快啊，有些事，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呢。”
“我已經問過了。”楚餘把她的手拉開，抓在自己手裏，“二月初八我就去了。”
他把陶葉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，然後一邊搓她的手背，一邊講這兩天的事。
楚餘這幾天沒來看陶葉，一來是要同朱明炯商議一些事情，二來，是因為他心情不好。
初八那天晚上，他在英叔和顧成傑等人的幫助下去了宣平候府內宅，見到了劉七……
他一推門，劉七就醒了。
她艱難地調整了一個姿勢，然後回過頭來。
看見楚餘後，她笑了，聲音嘶啞地問道：“怎麽是你，良心發現了嗎？”
燭火雖然昏暗，但楚餘看得很清楚，她的眼裏竟然還有希冀。
他覺得很可笑，發生了這麽多事，劉舒居然還在希望自己能夠原諒她。
“你那些備胎不是挺好的嗎，為何非要在我這棵歪脖樹上吊死呢？”
劉七艱難地把擋在眼前的劉海掖到耳後，目光灼灼地看著楚餘，說道：“備胎之所以是備胎，就是因為他不是我想要的那一款。楚餘，我愛了你十幾年，你知道嗎？從情竇初開時開始，一直到現在，我的心從來都在你身上，但凡你對我公平一點兒，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？”
楚餘苦笑著搖搖頭，已然不知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，反問道：“所以，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。你的邏輯是，我既然知道你喜歡我，我就該喜歡你，對嗎？”
“一直以來，我都不太明白。”劉七大概累了，緩慢地轉過頭，趴在枕頭上喘了會兒氣，背對著楚餘說道，“你從來都不是愛情至上的人，更沒有身體潔癖，只要感覺到了，一夜情也不是不行。我不明白，別人都行，為什麽我連個當床伴的機會都沒有？”
“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從來都不喜歡心機太重的女人。”楚餘拉過一把凳子坐了下去。
“劉家的幾位千金從未打壓過你，但我不止一次聽到你在背後詆毀她們，這是其一；其二，我知道你跟陶葉的關系，而且，陶葉做的飯我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吃過一次，尤其是糖醋排骨，我因為愛吃，印象極為深刻，但你獻殷勤時，一直大言不慚地說那些都是你做的；其三，我從沒玩過一夜情，所有跟我上過床的女人，當時都是我愛的人，只是時間不長。”
劉七趴在枕頭上，一動不動，如果不是她的肩膀起伏劇烈，楚餘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。
他有些不安地動了動雙腿，探著身子向前，又道：“你聽明白了嗎？”
217自私的人性
屋子裏的氣氛極為壓抑。
楚餘心中五味雜陳。人都要死了，他卻還在這兒嘰嘰歪歪，實在有失厚道。但她幾次三番要置陶葉於死地，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，不問個清楚，心有不甘。
“楚餘，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狠心的男人。”劉七忽然回過頭，她臉頰潮紅，眼裏積滿淚水，哽咽道，“我就是死了，也不會得到你一絲一毫的同情，對嗎？”
楚餘目光縮了縮，思索片刻，咬牙說道：“劉舒，你買通貨車司機殺死陶葉，又暗下殺招與我同歸於盡。我倒要問問你，我為什麽要同情你？”
劉七啞然，臉上慘白一片，手指胡亂地抓著褥單，指尖與絲綿相摩擦，發出奇怪的聲音。
過了好一刻，她才歪著頭，嘴角噙起一絲詭譎地笑意，說道：“原來你都知道了啊，真是可惜，你們這對渣男賤女怎麽就沒死透呢。”
“果然是你！”猜測變成現實，楚餘登時暴怒，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她一掌拍死。
他呼嚕呼嚕地喘著粗氣，死命壓下心中想要殺人的欲望，說道：“這是天意，劉舒，你還沒看明白嗎？你心術不正，即便再給你一百次活命機會，你依然是這個結局。”
“知道我為什麽不認你嗎？那是因為我不信任你，我不會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放在一個根本不信任的人手中。我很清楚，你愛我遠不如你愛你自己，我在你心裏，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昂貴娃娃。你熱烈追求我，想要滿足的不過是你的欲望而已，與愛無關。劉舒，你捫心自問，你懂得什麽叫愛嗎？”
劉七哂笑數聲，緩慢地搖搖頭。
有人說，世界上最悲傷的事，是我就在你面前,你卻不知道我愛你。但對於她而言，是我愛你愛得欲生欲死，你卻用輕飄飄的一句話否定了我的所有付出。
那是魂牽夢縈的十五年啊，足夠一個人走完初戀、再戀、婚姻的漫長時光。
慘，真慘，簡直慘絕人寰，天崩地裂。
……
楚餘見她不語，便淡淡問道：“怎麽，你認為我說得不對？”
劉七艱難地擡起手，指向楚餘，厲聲叫道：“你胡說！”她身體虛弱，看似用盡了全身力氣，但發出的聲音甚至沒有貓的大。
楚餘冷笑，“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最清楚，自打三皇子出現，你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想法，難道還用我替你說出來嗎？”
劉七怔住了，手無力地摔在床上，轉過頭，不再看楚餘，良久之後方說道：“原來，你真的沒有那麽重要，多謝你幫我認清我自己。放心，你和陶葉的身份我一定會幫你昭告天下的，到時候一桶狗血少不了你們的。”
居然還在威脅，這是燒糊塗了吧！
她也不想想，揭發了他們，她能得到什麽好處？
針對陶葉，只能坐實她指使怡景苑的人想要殺死陶葉的事實，這絕對不是劉家人想要看到的。
退一步講，即便劉家人相信她的話，但劉家人既管不了長公主的家事，也管不了陶葉的家事，平白得罪人的事情劉家又為什麽要做？
楚餘搖搖頭，站了起來，既是如此，他可以心安理得了，“隨你。”他邁步向門口走去。
劉七聽到腳步聲，猛地回過頭，看著楚餘的背影說道：“你這番話說得晚了，如果早上十天，我也許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，假以時日，說不定咱們仨還能坐在一起敘敘舊情。唉……已然如此了，不說了，你放心，我會好起來的，到時必當湧泉相報。”
居然還在怪自己，居然還想扳回一局，真是死性不改！
楚餘哂笑著說道：“我等著你！對了，有件事我得告訴你，你有今日還要感謝陶宥義。陶宥義明知有人暗助陶葉離開澤縣，卻在告訴你陶葉來京的消息時，故意隱瞞了這一部分，他等的就是此時此刻。如此，便能順理成章地娶到你，借著劉家平步青雲了。”
“我走了，你好自為之。”
……
“那劉七把咱們的事告訴劉家人沒有？”陶葉覺得自己挺有意思，安全時，對劉七心生憐憫，一旦覺得自己的利益可能受到侵害，扭頭就把劉七的死拋到後面去了。
楚餘道：“沒有，她很清楚，一旦說了，她會死得更快。”
“她走火入魔了。”陶葉苦笑著搖搖頭。
她想通了，劉七自私自利，一心想要報覆她，從來都不是可憐的人。而她作為受害者，實在沒必要做出這種同情和難過的姿態來。
心緒平穩，就不覺得有多冷了。
陶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楚餘壓在大腿上，而且，他們為了交談方便，頭和身體挨得極近。
她感到臉上一陣發燙，趕緊把手抽出來，向後一靠。
這丫頭害羞了。
楚餘微微一笑，伸手在她水嫩的紅臉蛋上掐了一把，“人本就是自私的，永遠不能低估了人性中的惡。”
陶葉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，扭頭看向車外，“她埋在哪兒了，有時間我去看看。”
“等有時間我帶你去。”楚餘抓住她的一只小手。
陶葉感覺臉上更燙了，往回抽，卻被緊緊攥住。
楚餘故作委屈地說道：“我就這麽讓你討厭嗎，都不問問我考得怎麽樣。”
“哼！”陶葉冷哼一聲，“我看我應該問問你，你為什麽來得如此及時才對。”
楚餘一滯，趕緊喊冤，“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，就是不能冤枉我，出了這麽多事，我怎能再以你為餌，你看我像是那麽蠢的人嗎？”他把一張俊臉放到陶葉面前，左右晃了晃頭。
陶葉嫌棄地給了他一個爆栗，“不像，你就是！”
楚餘有些尷尬，訕訕地收回腦袋，一時不知說什麽好。他從宮裏一出來，就先去了鋪子，知道陶葉在作坊，就又追了過來，真的只是趕上了啊。
陶葉見他傻乎乎地看著自己，擡手就又給了他一下，“蠢蛋，還不趕緊說說考的如何？”
楚餘有些驚喜，“你相信我？”
陶葉翻了個白眼。如果他已經用她做餌，這時候卻不肯承認，就說明他的人品已經低劣到一定程度了。
然而，據她所知，楚餘雖說心狠手辣，卻絕不至於如此。
“好姑娘！”楚餘被她拋出的白眼電到了，心神一蕩，腦袋飛快地湊了過去，在她的粉唇上啄了一下，發出“啾”的一聲。
陶葉下意識地捂住酥麻的唇，朝他胸脯打了一拳。
楚餘笑嘻嘻地挺了挺胸，“好舒服，再打兩下？”
陶葉捂著嘴說道：“沒個正形，都不像你了，再不說就別想吃晚飯了。”
楚餘湊過去，在她手背上再親一下，這才說道：“縣試第一場比較寬松，文字通順即可，如果不出意外，通過是必然的，但案首就難說了。”
陶葉又翻了個白眼，搓搓手背，道：“你這讀半年的要是拿了案首，那些讀七八年的那些豈不都是傻子？”
楚餘點點頭，煞有介事地說道：“就是就是，明明讀個一年半載的就能通過，卻非得讀個七八年，是不大聰明！”
218除非她肯做婢妾
晚上吃炸醬面，這是陶葉中午交代好的。
現在楚餘要去，現有的飯菜可能就不夠了，陶葉讓小李子帶他們去了烤鴨店買了兩套烤鴨，這才迎著夕陽往家走。
車子剛剛行至金枝玉葉門前，就被一個管家打扮的人攔住了，此人在車門前打了一躬，大聲說道：“二爺，國公爺讓小的找您回家吶。”
楚餘打開車窗，說道，“你先回去，我現在還有些事情。”
那管家笑了笑，飄向車裏的視線帶了兩分不易察覺的輕蔑，說道：“二爺，國公爺正等著呢，您看……”
楚餘的目光便冷了下去，他淡淡地說：“盧管家，我看你這是聾了。”
盧管家不知想起了什麽，大駭，“噔噔噔”急退三步，說道：“小的沒聾，小的沒聾，二爺饒命啊！”他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了，“國公爺說，二爺要是不回去，就要了小的的命。”
“要死就趕緊死去，我們走。”楚餘吩咐一句，關上了車窗。
小李子一甩鞭子，正要出發，卻見對面又有一人騎馬前來，人還沒到便已飛身下馬，喊道：“公子，長公主有請。”
楚餘長嘆一聲，對陶葉歉然說道：“看來這頓飯我是吃不上了。”他可憐巴巴地瞅了瞅小幾上的烤鴨，“咕咚”一聲咽了口口水，“餓啊，好餓。”
陶葉便把一個紙包拿過來，放在他手上，“你拿走一只好了。”
楚餘笑了，揉揉陶葉的軟發，說道：“正合我意。”
他身子一欠，準備下車，快到門口時又道：“那張賣身契估計還會有下文，在事情未徹底解決前，你盡量少露面。”
陶葉皺起眉頭，這跟軟禁有什麽區別。
楚餘便伸手在她眉心上撫了一下，“明兒我讓小李子弄輛新車來，這輛破騾子車就先放著吧，省得誰都認識。”
陶葉瞪大了眼睛，不滿地說道，“什麽叫破啊，才用了沒多久。”騾子很溫順，長得健壯好看，她一直很喜歡的。
楚餘對她這副可愛的蘿莉模樣沒有任何抵抗力，又突然湊過來，在她唇上嘬了一口，笑瞇瞇地道，“好啦，不破不破，我媳婦的東西都是好的，就連香吻都格外的香。”
“咳咳！”
楚餘的聲音有些大，小李子聽得清清楚楚，他怕外人發現自家主子的孟浪之舉，也怕旁人看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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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李子有些納悶，試探著問道，“昨兒才走，今兒怎麽又來了，陶姑娘請的？”
陶葉笑了笑，所答非所問，“我叫陶葉。”
車停了，陶葉姐弟下了車。
小李子這才恍惚明白陶葉上一句話的意思——陶葉的葉，可能是葉家的葉，所以葉承名去澤縣是為了陶葉。那麽，葉青嵐是代表葉家來的？細看的話，二人長得確實很像，難不成他是陶葉的親爹？而陶葉是外室女！
他瞪大了眼睛，他家主子竟然喜歡一個外室生的姑娘！這……長公主怎能同意呀！
“二叔，我來介紹一下，這就是小葉。”葉承名笑著給身邊的葉青嵐做了介紹，“小葉，這是我二叔。”
陶葉早已預料會有這麽一刻，她很鎮定，認真地看了這位便宜爹一眼，發現自己跟他在容貌上有不少相似之處，臉型，眼型，唇形都很像。這位親爹身材不矮，但偏瘦，偏陰柔，與軟弱可欺互相關聯並不違和。
葉青嵐也是一樣的冷靜，審視的目光在陶葉姐弟臉上慢慢掃過，說道：“我們終於見面了。”
陶葉福了一禮。
她對他的反應很滿意，彼此不過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，太過飽滿的情緒大多都是騙人的。
“進屋說話吧，請。”陶葉親自打開大門，一路領著客人進了堂屋。
落座後，陶葉吩咐婢女準備茶點，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，勉強擠出兩句關於天氣的套話。
應承陶葉的只有葉承名，葉青嵐只是註視著她，一句話沒有。
他可能真的生病了，面色發青，還不時咳嗽兩聲。
等婢女上了熱茶，屋子裏便徹底沈寂了下去。
葉承名一邊喝茶一邊偷瞄葉青嵐，他感覺很奇怪，張羅來的是二叔，主張等的也是二叔，如今連午飯都沒吃，空著肚子喝茶，他卻什麽都不說了。
堂屋裏很安靜，靜得陶葉能清晰的聽到葉承名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。
她喝完一杯茶，見葉青嵐依然不說話，不免對他有了一個新的判斷——這位便宜爹可能一點兒都不軟弱。
作為主人，陶葉再次開了口：“葉大哥，你們中午用飯了沒？”
葉承名眼睛一亮，“沒呢，二叔說要等你回來。”
“那我讓廚房做些飯菜可好？”她看向葉青嵐。
葉青嵐默默點頭。
“姐，我去吧。”陶玄從椅子上跳下來，略一點頭，便逃也似地出去了。
不多時，幾個精致可口的京城菜做好了。
葉青嵐和葉承名在飯廳用完飯，又喝了一盞茶，爺倆便起身告辭。
趁著葉承名去茅廁的時候，葉青嵐終於又對陶葉說第二句：“暫時不要回葉家，等我把你娘的事查清楚。”
陶葉訝然，“葉大人，我現在姓陶，從未想過去葉家。”
葉青嵐展顏一笑，桃花眼裏湧出層層疊疊的喜意，那其中還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自豪感，“萬幸，真是我葉青嵐的好姑娘。”
說罷，他負手走出飯廳，施施然向二門而去，看背影，有那麽一種出塵飄逸之感，與之前的陰柔感大相徑庭。
葉承名從茅房出來，看到這一幕，納罕地搖了搖頭，對陶葉說道：“二叔怎麽感覺跟以前不一樣了，以前他都是駝著背走路的，嘖嘖……二叔這半輩子，過得不容易啊。”
陶葉的鼻頭便莫名地酸了起來。
214楚二押二百兩
二月初七，是長順縣縣試的第一場。
往年的縣試在見多了世面的京城權貴看來，其重要性甚至比不上某一家的賞梅宴重要。
但今年不同，有了小霸王楚餘，這件事就變得非同一般了。
大家在議論楚餘的同時，又把範家的範若晴，傳說中被包養的陶葉，被宣平候打得半死的小才女劉七，以及怡景苑開的賭局摻雜進去，讓話題膨脹發酵，迅速彌散了整個權貴圈。
事情鬧得太大，長公主和皇帝的面上也不太好看。
早朝一散，長公主便憂心忡忡地進了宮，與皇上朱明炯商議對策。
朱明炯說道：“老三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，朕會親自找他。”他喝了口茶，又道，“小魚此去縣試，到底有幾分把握呀？他從啟蒙開始，讀書不過一載吧。”
“嗯……”長公主臉上微紅，苦笑道，“臣妹也覺得兒戲，但郁先生說可以了，小魚也說沒問題。臣妹作為母親，自當相信孩子，即便不相信孩子，也該相信郁先生，所以，就隨他去了。”
“誒！”朱明炯一擺手，“郁先生不會拿自己的聲譽當兒戲的，你對朕的外甥好歹有點兒信心嘛！哈哈……”他笑了幾聲，又道，“這麽一看，老三鬧得越歡，到時候臉打得可就越疼啊。朕看吶，咱們還是不要幹預的好。”
“那倒也是。”長公主遲疑著點點頭，“可到時候真考不上……”
“那就給小魚一個教訓嘛，省得他當幾天官就不知天高地厚了。慈母多敗兒，你就不要太操心了。”
長公主嘆了口氣，自己要真是慈母就好了，罷了，過去的事不說也罷。
她換了個話題，“皇兄，小魚的人多次看見老三與英王世子一起喝酒，不知是不臣妹多心……”
朱明炯皺了皺眉。
長公主心中一跳，趕緊若無其事地補充了一句，“小魚在柳州與英王世子有過一些沖突，所以……”
朱明炯這才釋然，說道：“小心是好事，但未必是你想的那樣。幾個兄弟中，英王是最先同意回京的。再說了，英王世子，如今與質子無異。”
長公主點點頭，但願如此。
京城怡景苑。
劉師爺坐在角落裏觀看歌舞，一手摩挲著鼓溜溜的肚子，一手有節奏地打著拍子。
一曲胡旋舞罷，他擡手叫來老鴇子。
老鴇子見是劉師爺，眉毛微擰，遲疑片刻，到底顫動著胸前的肥肉走了過來。站定後，她把手裏的絹帕一抖，好看的眉眼便飛揚起來，笑道：“呵呵，我道是誰，原來是劉先生呀，叫奴家過來所為何事？”
“當然是好事咯。”劉師爺笑著從懷裏摸出兩張銀票，放到桌子上，“楚二公子要賭自己縣試必過。”
“哦？”老鴇子眼睛一亮，拿起銀票揚了揚，當即提高了音量，“楚二公子這麽有把握？莫不是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她故意停下話頭，左顧右看，不再往下說了。
周圍的客人全都看了過來，各個雙眼冒光，顯然在等老鴇子抖落出更大的八卦。
劉師爺翹起二郎腿，撚著短須說道：“沈媽媽可要慎言吶，說錯了話，楚二公子一怒，你這怡景苑可就倒大黴了。”
“呵！”老鴇子誇張地哂笑一聲，“行啊，奴家等著那一天！賬房記一下，楚二公子押二百兩，一賠十的。”
“嘩”的一聲，花廳裏更加熱鬧起來。
“餵，你聽說過小霸王會讀書嗎？”
“這個真沒聽說過，但‘玩女人在行’這一樁卻是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“笑啥笑，人家也不是一無是處，一身武藝十分了得，高高的墻，‘噌’的一下就上去了。”
“那算啥本事，山裏的猴子也能的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劉師爺笑瞇瞇地聽著大家夥兒議論，視線不時地飄向最裏面的一間包房，如果所料不差，裏面的人該出來了。
果然，片刻後，一個衣著花哨的年輕人走了出來，擠到眾人中間，說道：“誒誒誒，你們說，他要是過了，咱們是不是讓那縣官把考試卷子公布公布。”
“我看行，咱們要輸也得輸個明白嘛！”
“如果他抄襲了怎麽辦？”
“那就要求縣太爺當場出題嘛。”
……
才子好風流，怡景苑裏有半數以上自稱才子。遙想當年，他們七八歲啟蒙，一直苦讀到十五六歲方被先生同意縣試，那還不一定能一次通過。
如今楚餘讀書不過數月，就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一定能過縣試，那他不是天才，就是買通了縣官，沒什麽可說的。
那個衣著花哨的年輕人達到目的，趕緊趁熱打鐵，組織了二十幾號人，約了發榜之日前去長順縣衙。
劉師爺見狀，收起臉上的笑意，摔了酒杯，扔下一塊銀子，便起了身。
老鴇子得意地笑了笑，故意問道：“劉先生這就走了？還沒找個姑娘好好樂一樂呢。”
“今兒沒有興致，改日吧。”劉師爺一甩袖子，滿臉怒意地出了怡景苑的門。
那衣著花哨的年輕人此時也返回包廂，在末座坐了半個屁股，燦爛無比地笑道：“托三皇子的福，咱們有場大熱鬧看了。”
三皇子瞧了眼朱見曦，“七哥去不去？”
朱見曦道：“看不看熱鬧是小事情，這怡景苑被拆了就是大事情了，我看你還是慎重為好。”
“他敢，還反了他了！”三皇子一拍桌子，“他只要敢砸一件，我就敢找信國公賠我十件，不然沒完。”
……
將近傍晚時，城南的一個小院子裏飄出了濃濃的藥味。
陶強把砂鍋裏的藥湯熬出一碗，倒出，涼了涼，然後端到東次間。
陶有金見兒子進來，趕緊把藥碗端過來，吹了吹，說道：“老五啊，那些用不著的就別想了，誰也沒想到那小賤貨命大是不是？來，快起來，把藥喝了，好了咱就家去。”
“是啊，五叔。說不定那劉七小姐福大命大，過幾天就好了呢。”陶強也勸了一句。
陶宥義平躺在炕上，直勾勾地看著黑黢黢的房頂，不說話，只是搖了搖頭。
事情哪有他們想的那麽簡單？
劉靖言面上不顯，但心裏已經在怨恨他了。
一旦劉七身死，琳瑯閣、豬肉鋪在劉家的打壓下必定難以為繼。
如果沒有更好的靠山，他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。
這絕非一句“賠了夫人又折兵”所能概括的。
沒錢可以賺，沒女人可以找，但若沒了前程，不但這麽多年的刻苦付諸東流，他就是活著也沒有什麽意思了。
215我來了
二月十二，春闈第二場。
自打小李子告訴陶葉，陶宥義因病無法參加考試，她便對這樁三年一度的盛事失去了興趣，專心鋪子的事。
新鋪子很大，大約五六百平米。
一樓經營小飾品和工藝擺件，大部分商品由陶葉設計，剩下一小部分是從各地運來的帶有地方特色的裝飾品；二樓珠寶，以翡翠和各種鑲嵌首飾為主，金銀飾品為輔。
鋪子的裝修與柳州大同小異，陶葉指導兩句，其他的就由不肯好好養傷的劉老賴全權負責了。
劉老賴說，只要忙完這個店，再開下一個店，他就可以獨立掌控了。
這是個好強的小青年，陶葉不好打擊他的積極性，見他傷勢不重，也就由著他了。
上午，陶葉逛了榮盛街，下午，在小李子的帶領下，去楚餘的作坊看了看。
作坊在南城，由兩個四合院子組成。
東頭住繡娘，主要做各種玩偶、布藝頭花，以及各種絹花；西頭住木活工人，主要制作各種木質頭花、書案擺件等。
木活工人有專門的木雕師傅教授，使用的木材更為高級，技藝比澤縣純熟，花紋也更加精致，制作的成品惟妙惟肖。
繡娘做的玩偶也很不錯，繡工好，做工精湛，娃娃的神態表情與陶葉畫的設計稿完全一致。
小李子說，楚餘雖忙，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驗貨，不合格的就打回去重做。
說起楚餘，陶葉好幾天沒看到他了，小李子大半時間都在她這裏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麽，就連縣試考得如何都不太清楚。
陶葉雖說與京城的權貴不沾邊，但在鋪子時，經常聽到一些不好的議論。
她有些擔心，但又覺得因他遭的罪夠多了，那廝不來添亂更好。
從作坊出來，馬車七拐八拐之後，駛進南大街。
在經過一家閑置的鋪子時，小李子扭頭對她說了一句，“這就是劉七姑娘的鋪子，不過估計開不起來了。”
陶葉立刻打開車窗，恰好看到一間開著門的、貨架上空蕩蕩的鋪子。劉靖言穿著一身素服站在門口，正跟一個掌櫃打扮的人在說著什麽。
素服。
陶葉心裏咯噔一下，吶吶道：“難道劉七沒了？”
小李子仔細看看劉靖言，見他臉色發青，雙眼浮腫，便道：“看樣子差不多吧，陶姑娘要是想知道，我去打聽打聽。唉……風寒加上傷口潰爛，一般都活不了幾天的。”
陶葉的眼淚便唰的一下流了出來。
婢女趕緊取出一方帕子遞給陶葉，關切地看著她，卻沒說什麽——這是個內向的丫頭，叫小茶，話很少。
陶葉知道，這樣的自己很軟弱、很聖母，甚至很窩囊，但沒辦法，她就是想哭。
小李子聽到啜泣聲，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人家要殺你的時候可沒手軟，一次不行再來一次，弄不死你決不罷休。要我說啊，這種人死了就死了，咱們應該放鞭炮慶祝才是。”
他響響地甩了兩下鞭子，隔了一會兒又道，“陶姑娘，前面那家醬牛肉是全京城最好吃的，你要不要給陶青買些回去？”
“要買。”陶葉控制住情緒，她也不想把同情浪費在不該浪費的人身上，便強迫自己轉移註意力。
車停在賣烤地瓜的旁邊。
香甜的味道吸引了陶葉，她擦幹眼淚，下車後先去買烤地瓜。
挑了七八塊軟和的，陶葉正要給銀子，就聽有人說道：“這不是陶姑娘嗎，怎麽，要請我吃烤地瓜？唉喲，這麽客氣做什麽呢！”
陶葉回過頭，只見一輛極其奢華的馬車在自己身後停穩了，剛剛說話的朱見曦走下來，後面跟著的是三皇子朱見辰。
“小的給成王殿下、英王世子請安！”小李子忽然大聲地嚷了一句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。
陶葉明白，小李子怕這兩位找自己麻煩，所以索性把他們的身份當眾抖落出來，好讓他們有所顧忌。
她膝蓋一屈，拉著婢女跟著就要跪下。
卻見朱見曦忽然上前一步，托住陶葉的手臂，笑著說道：“陶姑娘，都是一家人，何必如此客氣呢？”
三皇子微微一笑，說道：“七哥又要納美入懷了啊，嗯，這丫頭長得很不錯，就是年紀小了點兒。”
陶葉知道朱見曦打的主意了。
她把胳膊抽出來，說道：“民女不知世子爺為何這麽說，但民女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世子爺，你所想的那些事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這話是怎麽說的？”三皇子故作驚詫，“七哥，這可是京城，你不會強搶民女吧。”
朱見曦搖搖頭，得意地笑了笑，從懷裏取出一張賣身契，“嘩啦”一下抖開，“看看這是什麽？。”
“陶姑娘，我記得我告訴過你，到了京城，千萬不要仗著楚餘裝作不認識我，你不乖哦。”
這個“不乖哦”讓陶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，她說道：“世子爺，你不要忘了，賣身契上，根本沒有我的……”
三皇子打斷她的話，“沒有啥？沒啥咱可以買嘛，走走走，都是一家人，客氣什麽。”
他邊說邊往陶葉這邊走，一伸手，就要抓陶葉的胳膊。
小李子心中大駭，拉開架勢就要開打，卻被陶葉拉著往後退了一步。
“誠王殿下，男女授受不親！”
“誒？”三皇子恚怒，“你這丫頭怎麽不知好歹呢？不過一個賣身為妾的婢女，裝什麽貞潔烈女？”
此時正是南大街客流最大的時辰，不少人被他們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，圍在一旁指指點點，說什麽的都有。
陶葉很清楚，這一刻是對方精心設計過的，任何辯解都是白費唇舌，她現在只需要考慮如何脫身。
“扔下馬車，我們走。”她在小李子耳邊輕聲說了一句。
小李子看了眼周圍，發現看熱鬧的已經把他們這裏團團圍住，坐車離開幾乎不可能，但如果不走，陶葉勢必會被對方強迫著按下手印，那樣事情就變得更加覆雜了。
“跑！”陶葉忽然轉身，拉著婢女，撥開圍在身後的人，就往人群裏鉆。
然而，剛跑出去兩步，一個大漢突然伸腳，將她絆了一個趔趄。
就在她松開婢女直直地往地上摔的時候，忽然感到身子一輕，一個散發著草木香的男子攔腰抱住了她，就聽那人輕聲在她耳邊說道：“跑那麽快做什麽，我來了。”
216打群架
是楚餘！
陶葉心神一定，正要說話，卻見楚餘握著自己的雙臂往旁邊一放，給小李子使了個眼色。
然後就見他跳將出去，先是把絆倒陶葉的大漢一腳踹飛，緊接著沖到三皇子面前，只聽“啪”的一聲，三皇子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。
隨後再出一拳，狠狠砸在朱見曦的鼻子上，嘴裏還說道：“老虎不發威，你當我是病貓是吧？”
朱見曦的臉上當即就有血花飛了出來。
三皇子捂著臉氣急敗壞地朝身旁的人叫道：“廢物，楞著做什麽，還不給我打？”
大太監虞美人揉身上前，一掌接住楚餘的老拳，二人打成一團。
“給本王抓住那個逃奴！”三皇子一指陶葉，幾個護衛便撲了過去。
小李子冷哼一聲，正要動手，卻見顧成傑等人從人群裏鉆了出來，接住了那幾個人。
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了。
退到七八丈開外的人們議論紛紛。
“聽說是王爺和京城小霸王打起來了？這是因為啥啊？”
“瞅著那小姑娘沒？那位是英王世子的逃奴，被那個小霸王給拐走了。”
“哦哦，小姑娘長得是不錯。”
“瞎說啥，我看吶，肯定是那小姑娘覺得小霸王長得比英王世子好看，所以自己跑了。”
“不管誰拐誰，都是場天大的熱鬧啊！”
“誒誒，看不成了，來了來了，順天府的人來了！”
人們齊刷刷地往北邊看了過去。
陶葉也扭過頭，就見幾十個官兵手持長刀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，領頭的一人還大喊道：“不許打，都不許打了，住手！”
楚餘聽到喊聲，手下的攻擊更加淩厲起來。
不過，朱見辰手下的這位大太監身手的確不俗，他已然竭盡全力，但對方卻仍是游刃有餘。
這時候，三皇子跟朱見曦對視一眼，忽然叫道：“老虞，我們走。”
虞美人一邊應付楚餘，一邊用餘光瞄著朱見辰，見他上了馬車，這才跳到戰圈外，縱身一躍，眨眼間，便到了馬車的副駕位置。
鞭聲響起，馬車“嗒嗒嗒”地跑了起來。
楚餘氣急敗壞，大罵道：“有種你別走！有種你跟小爺到順天府說清楚去！”
“楚二，本王這是讓著你，別給臉不要臉，明兒順天府見！”朱見辰打開車窗，回了一嘴。
楚餘怒不可遏，指著顧成傑的鼻尖吼道：“你們幹什麽吃的，還不給我攔住！”
顧成傑打了一躬，勸道：“二公子何必？縣試明日發榜，咱們不妨暫時忍他一天。”
楚餘想了片刻，揮了下拳頭，說道：“也好，明兒我就拆了他的怡景苑！”
陶葉搖了搖頭，心道，只怕這就是小霸王經常演繹的經典劇目了吧，怎麽感覺楚餘像是故意挑事兒呢？難道，他在拿自己當魚餌，一直在等待剛剛這一幕？
想到這裏，她心裏有些不舒服，也懶得多說什麽，四下張望一周，發現賣烤地瓜的不知蹤影，只好作罷，往賣醬牛肉的鋪子去了。
買完牛肉回來，陶葉一上車，就聽見楚餘說道：“晚上在你家吃，有沒有帶我的份？”
“劉七死了？”陶葉不答反問。
楚餘沈默片刻，說道：“死了，昨天夜裏死的。”
“吧嗒！”
陶葉手裏的牛肉掉了。
楚餘把肉撿起來，放到前面的小幾上，“她這兩天一直昏迷不醒，走得並不痛苦。”
陶葉垂下頭，雙手交握，捏得手指節節泛白，喃喃道：“好快啊，有些事，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呢。”
“我已經問過了。”楚餘把她的手拉開，抓在自己手裏，“二月初八我就去了。”
他把陶葉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，然後一邊搓她的手背，一邊講這兩天的事。
楚餘這幾天沒來看陶葉，一來是要同朱明炯商議一些事情，二來，是因為他心情不好。
初八那天晚上，他在英叔和顧成傑等人的幫助下去了宣平候府內宅，見到了劉七……
他一推門，劉七就醒了。
她艱難地調整了一個姿勢，然後回過頭來。
看見楚餘後，她笑了，聲音嘶啞地問道：“怎麽是你，良心發現了嗎？”
燭火雖然昏暗，但楚餘看得很清楚，她的眼裏竟然還有希冀。
他覺得很可笑，發生了這麽多事，劉舒居然還在希望自己能夠原諒她。
“你那些備胎不是挺好的嗎，為何非要在我這棵歪脖樹上吊死呢？”
劉七艱難地把擋在眼前的劉海掖到耳後，目光灼灼地看著楚餘，說道：“備胎之所以是備胎，就是因為他不是我想要的那一款。楚餘，我愛了你十幾年，你知道嗎？從情竇初開時開始，一直到現在，我的心從來都在你身上，但凡你對我公平一點兒，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？”
楚餘苦笑著搖搖頭，已然不知該用什麽詞匯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，反問道：“所以，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。你的邏輯是，我既然知道你喜歡我，我就該喜歡你，對嗎？”
“一直以來，我都不太明白。”劉七大概累了，緩慢地轉過頭，趴在枕頭上喘了會兒氣，背對著楚餘說道，“你從來都不是愛情至上的人，更沒有身體潔癖，只要感覺到了，一夜情也不是不行。我不明白，別人都行，為什麽我連個當床伴的機會都沒有？”
“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我從來都不喜歡心機太重的女人。”楚餘拉過一把凳子坐了下去。
“劉家的幾位千金從未打壓過你，但我不止一次聽到你在背後詆毀她們，這是其一；其二，我知道你跟陶葉的關系，而且，陶葉做的飯我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吃過一次，尤其是糖醋排骨，我因為愛吃，印象極為深刻，但你獻殷勤時，一直大言不慚地說那些都是你做的；其三，我從沒玩過一夜情，所有跟我上過床的女人，當時都是我愛的人，只是時間不長。”
劉七趴在枕頭上，一動不動，如果不是她的肩膀起伏劇烈，楚餘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。
他有些不安地動了動雙腿，探著身子向前，又道：“你聽明白了嗎？”
217自私的人性
屋子裏的氣氛極為壓抑。
楚餘心中五味雜陳。人都要死了，他卻還在這兒嘰嘰歪歪，實在有失厚道。但她幾次三番要置陶葉於死地，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，不問個清楚，心有不甘。
“楚餘，我從未見過比你更狠心的男人。”劉七忽然回過頭，她臉頰潮紅，眼裏積滿淚水，哽咽道，“我就是死了，也不會得到你一絲一毫的同情，對嗎？”
楚餘目光縮了縮，思索片刻，咬牙說道：“劉舒，你買通貨車司機殺死陶葉，又暗下殺招與我同歸於盡。我倒要問問你，我為什麽要同情你？”
劉七啞然，臉上慘白一片，手指胡亂地抓著褥單，指尖與絲綿相摩擦，發出奇怪的聲音。
過了好一刻，她才歪著頭，嘴角噙起一絲詭譎地笑意，說道：“原來你都知道了啊，真是可惜，你們這對渣男賤女怎麽就沒死透呢。”
“果然是你！”猜測變成現實，楚餘登時暴怒，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把她一掌拍死。
他呼嚕呼嚕地喘著粗氣，死命壓下心中想要殺人的欲望，說道：“這是天意，劉舒，你還沒看明白嗎？你心術不正，即便再給你一百次活命機會，你依然是這個結局。”
“知道我為什麽不認你嗎？那是因為我不信任你，我不會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放在一個根本不信任的人手中。我很清楚，你愛我遠不如你愛你自己，我在你心裏，不過是個求而不得的昂貴娃娃。你熱烈追求我，想要滿足的不過是你的欲望而已，與愛無關。劉舒，你捫心自問，你懂得什麽叫愛嗎？”
劉七哂笑數聲，緩慢地搖搖頭。
有人說，世界上最悲傷的事，是我就在你面前,你卻不知道我愛你。但對於她而言，是我愛你愛得欲生欲死，你卻用輕飄飄的一句話否定了我的所有付出。
那是魂牽夢縈的十五年啊，足夠一個人走完初戀、再戀、婚姻的漫長時光。
慘，真慘，簡直慘絕人寰，天崩地裂。
……
楚餘見她不語，便淡淡問道：“怎麽，你認為我說得不對？”
劉七艱難地擡起手，指向楚餘，厲聲叫道：“你胡說！”她身體虛弱，看似用盡了全身力氣，但發出的聲音甚至沒有貓的大。
楚餘冷笑，“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最清楚，自打三皇子出現，你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想法，難道還用我替你說出來嗎？”
劉七怔住了，手無力地摔在床上，轉過頭，不再看楚餘，良久之後方說道：“原來，你真的沒有那麽重要，多謝你幫我認清我自己。放心，你和陶葉的身份我一定會幫你昭告天下的，到時候一桶狗血少不了你們的。”
居然還在威脅，這是燒糊塗了吧！
她也不想想，揭發了他們，她能得到什麽好處？
針對陶葉，只能坐實她指使怡景苑的人想要殺死陶葉的事實，這絕對不是劉家人想要看到的。
退一步講，即便劉家人相信她的話，但劉家人既管不了長公主的家事，也管不了陶葉的家事，平白得罪人的事情劉家又為什麽要做？
楚餘搖搖頭，站了起來，既是如此，他可以心安理得了，“隨你。”他邁步向門口走去。
劉七聽到腳步聲，猛地回過頭，看著楚餘的背影說道：“你這番話說得晚了，如果早上十天，我也許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，假以時日，說不定咱們仨還能坐在一起敘敘舊情。唉……已然如此了，不說了，你放心，我會好起來的，到時必當湧泉相報。”
居然還在怪自己，居然還想扳回一局，真是死性不改！
楚餘哂笑著說道：“我等著你！對了，有件事我得告訴你，你有今日還要感謝陶宥義。陶宥義明知有人暗助陶葉離開澤縣，卻在告訴你陶葉來京的消息時，故意隱瞞了這一部分，他等的就是此時此刻。如此，便能順理成章地娶到你，借著劉家平步青雲了。”
“我走了，你好自為之。”
……
“那劉七把咱們的事告訴劉家人沒有？”陶葉覺得自己挺有意思，安全時，對劉七心生憐憫，一旦覺得自己的利益可能受到侵害，扭頭就把劉七的死拋到後面去了。
楚餘道：“沒有，她很清楚，一旦說了，她會死得更快。”
“她走火入魔了。”陶葉苦笑著搖搖頭。
她想通了，劉七自私自利，一心想要報覆她，從來都不是可憐的人。而她作為受害者，實在沒必要做出這種同情和難過的姿態來。
心緒平穩，就不覺得有多冷了。
陶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楚餘壓在大腿上，而且，他們為了交談方便，頭和身體挨得極近。
她感到臉上一陣發燙，趕緊把手抽出來，向後一靠。
這丫頭害羞了。
楚餘微微一笑，伸手在她水嫩的紅臉蛋上掐了一把，“人本就是自私的，永遠不能低估了人性中的惡。”
陶葉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，扭頭看向車外，“她埋在哪兒了，有時間我去看看。”
“等有時間我帶你去。”楚餘抓住她的一只小手。
陶葉感覺臉上更燙了，往回抽，卻被緊緊攥住。
楚餘故作委屈地說道：“我就這麽讓你討厭嗎，都不問問我考得怎麽樣。”
“哼！”陶葉冷哼一聲，“我看我應該問問你，你為什麽來得如此及時才對。”
楚餘一滯，趕緊喊冤，“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，就是不能冤枉我，出了這麽多事，我怎能再以你為餌，你看我像是那麽蠢的人嗎？”他把一張俊臉放到陶葉面前，左右晃了晃頭。
陶葉嫌棄地給了他一個爆栗，“不像，你就是！”
楚餘有些尷尬，訕訕地收回腦袋，一時不知說什麽好。他從宮裏一出來，就先去了鋪子，知道陶葉在作坊，就又追了過來，真的只是趕上了啊。
陶葉見他傻乎乎地看著自己，擡手就又給了他一下，“蠢蛋，還不趕緊說說考的如何？”
楚餘有些驚喜，“你相信我？”
陶葉翻了個白眼。如果他已經用她做餌，這時候卻不肯承認，就說明他的人品已經低劣到一定程度了。
然而，據她所知，楚餘雖說心狠手辣，卻絕不至於如此。
“好姑娘！”楚餘被她拋出的白眼電到了，心神一蕩，腦袋飛快地湊了過去，在她的粉唇上啄了一下，發出“啾”的一聲。
陶葉下意識地捂住酥麻的唇，朝他胸脯打了一拳。
楚餘笑嘻嘻地挺了挺胸，“好舒服，再打兩下？”
陶葉捂著嘴說道：“沒個正形，都不像你了，再不說就別想吃晚飯了。”
楚餘湊過去，在她手背上再親一下，這才說道：“縣試第一場比較寬松，文字通順即可，如果不出意外，通過是必然的，但案首就難說了。”
陶葉又翻了個白眼，搓搓手背，道：“你這讀半年的要是拿了案首，那些讀七八年的那些豈不都是傻子？”
楚餘點點頭，煞有介事地說道：“就是就是，明明讀個一年半載的就能通過，卻非得讀個七八年，是不大聰明！”
218除非她肯做婢妾
晚上吃炸醬面，這是陶葉中午交代好的。
現在楚餘要去，現有的飯菜可能就不夠了，陶葉讓小李子帶他們去了烤鴨店買了兩套烤鴨，這才迎著夕陽往家走。
車子剛剛行至金枝玉葉門前，就被一個管家打扮的人攔住了，此人在車門前打了一躬，大聲說道：“二爺，國公爺讓小的找您回家吶。”
楚餘打開車窗，說道，“你先回去，我現在還有些事情。”
那管家笑了笑，飄向車裏的視線帶了兩分不易察覺的輕蔑，說道：“二爺，國公爺正等著呢，您看……”
楚餘的目光便冷了下去，他淡淡地說：“盧管家，我看你這是聾了。”
盧管家不知想起了什麽，大駭，“噔噔噔”急退三步，說道：“小的沒聾，小的沒聾，二爺饒命啊！”他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了，“國公爺說，二爺要是不回去，就要了小的的命。”
“要死就趕緊死去，我們走。”楚餘吩咐一句，關上了車窗。
小李子一甩鞭子，正要出發，卻見對面又有一人騎馬前來，人還沒到便已飛身下馬，喊道：“公子，長公主有請。”
楚餘長嘆一聲，對陶葉歉然說道：“看來這頓飯我是吃不上了。”他可憐巴巴地瞅了瞅小幾上的烤鴨，“咕咚”一聲咽了口口水，“餓啊，好餓。”
陶葉便把一個紙包拿過來，放在他手上，“你拿走一只好了。”
楚餘笑了，揉揉陶葉的軟發，說道：“正合我意。”
他身子一欠，準備下車，快到門口時又道：“那張賣身契估計還會有下文，在事情未徹底解決前，你盡量少露面。”
陶葉皺起眉頭，這跟軟禁有什麽區別。
楚餘便伸手在她眉心上撫了一下，“明兒我讓小李子弄輛新車來，這輛破騾子車就先放著吧，省得誰都認識。”
陶葉瞪大了眼睛，不滿地說道，“什麽叫破啊，才用了沒多久。”騾子很溫順，長得健壯好看，她一直很喜歡的。
楚餘對她這副可愛的蘿莉模樣沒有任何抵抗力，又突然湊過來，在她唇上嘬了一口，笑瞇瞇地道，“好啦，不破不破，我媳婦的東西都是好的，就連香吻都格外的香。”
“咳咳！”
楚餘的聲音有些大，小李子聽得清清楚楚，他怕外人發現自家主子的孟浪之舉，也怕旁人看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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